收入“名不符实”，这家医院“痛点”在哪儿？
作者：傅小军 张一凡
检查过程中，财务人员总是有意无意地“挡”在一个收纳箱前，似乎不想让人注意它。检查人员没有放过这个细小的疑点，于是要求财务人员打开收纳箱……
近期，国家税务总局南通市税务局第一稽查局查处一起营利性医疗机构隐匿收入、偷逃税款案件。涉案企业利用个人银行账户收取医疗服务收入，虚假申报逃避纳税，检查期内共少申报营业收入6000多万元。针对企业的违法事实，税务机关依法追征税款，并对其进行处罚。
运营蹊跷，疑点突出
2022年5月，南通市税务局第一稽查局接到一条涉税违法举报线索。举报人称，当地一家名为M医院有限公司的医疗机构，涉嫌存在通过私人账户收取服务款项、少缴税款情况。
收到举报信息后，检查人员随即对M医院的基本情况进行了解。M医院有限公司企业性质为私营有限责任公司，法定代表人赵某，投资方为L投资管理公司。M医院是一家民营专科医院，主要从事专科疾病方面的医疗诊治等，在当地属于规模较大的专科医疗机构，其诊疗中心位于城区繁华地段一幢3层楼房中，当地的大屏广告、车身广告等媒介平台，可时常见到该机构的宣传广告。
检查人员使用征管软件、大数据管理平台等涉税信息核查分析工具，对该企业申报数据、涉税信息等进行针对性分析，发现该医院申报信息的确有些不对劲。
他们发现，2019年—2022年，该医院申报的营业收入均在1000万元左右。检查人员通过同比当地与M医院同等规模、同样名气的医疗机构的营收数据发现，其他机构的年营收水平均为3000万元上下，M医院的年营收数据，相比它们仅有1/3，显得有些“名不符实”。
与此同时，检查人员核查M医院的进项发票数据和费用信息时发现，其每年发生的办公楼租赁费用和广告费等费用支出就达到500万元，占比接近其年营业收入的一半，并且还呈现出连年增长的状态。此外，从该医疗机构的所得税申报数据来看，M医院自成立以来一直处于亏损状态。企业连年亏损，正常情况下，都会想尽办法开源节流，节省成本，但该医院的运营费用却仍在不断增长，这与经营常理不符。
综合举报信息提供的线索和前期风险核查发现的疑点，检查人员认为，M医院连年亏损，却“长亏不倒”，其在收入申报等方面疑点突出，确有隐匿收入违法嫌疑，于是决定对其立案调查。
账目核查，无功而返
检查组决定首先对M医院进行调账检查，核查分析企业账册，从中寻找线索证据。
在M医院人员的配合下，检查人员顺利取得该机构相关年度的账册资料。检查组对账册进行仔细梳理和分析，却发现该企业财务核算和账目处理较为混乱，会计科目错误百出，企业也没有按照会计制度的要求建立正规核算制度。其账册中记载的收入大部分为医保中心的结算收入和少量现金收入，医院支出账目后很多科目都没有附录收费方的凭证等资料。
对此，财务主管陈某解释称，M医院成立之后一直没有实现盈利，再加上医院没有招聘到比较得力的财务管理人员，财务管理和核算力量比较薄弱，因此账目比较凌乱，医院财务部门目前正在努力改善。
检查人员问及医院收款方式时，陈某表示，目前当地城乡居民都有城镇居民医疗保险和农村医疗保险，因此除个别患者用少量现金或银行卡刷卡结算外，绝大部分来医院就医的患者都使用医保卡结算。医保卡刷卡情况和医保中心回款情况，企业都保留原始单据，可供税务机关核查。
对于医院的费用支出逐年增长这个问题，陈某解释称，医药行业竞争激烈，为了增强竞争力，扩大医院知名度，医院只能不断加大宣传和营销活动力度，因此相关费用支出不断增加，所有相关费用支出都属于正常运营的必要支出。
真实情况果真如此吗？
现场寻踪，发现端倪
账目核查没有达到预期目标。检查组再次仔细分析案情，他们认为，根据举报信息提供的线索，如果该医院的确采取隐匿收入的方式逃避纳税，那么雁过留声，水过留痕，日常运营活动中，一定会留下与其相关行为有关的轨迹。
于是，检查组决定对该企业营运场所实施更大范围的突击检查，以寻找有价值的线索和证据。
在税务稽查方式中，现场突击检查是比较有震慑力、可能获得有价值线索和证据有效方式。但如果准备不足、运筹不当，也容易在面临现场复杂局面和突发状况时，出现劳而无功的情况。
为此，检查组在突击检查前，对该医院营业地址的详细情况进行便装查访，摸清医院内各科室的布局、各楼层收银点的具体位置，以及财务资料可能的存放地点等，随后兵分两路实施突击检查。
一路人员到M医院各楼层收银点进行现场核查，了解核实该医院各类收款途径，采集POS机厂商和设备编号、支付二维码信息和现金收据等，并尽可能从收银系统中调取医院收款数据信息。另外一路检查人员到财务室详细检查，尽可能多地采集检查期内该医院财务核算原始资料。
这次突击检查有了斩获。
检查组在楼层收银点发现部分现金收据和成箱的诊疗费结算单，这些单据是手工填写，虽然有些单据字迹模糊，但大部分可以进行核查分析。同时，检查人员还从收银系统中调取到医院各相关科室营业额统计数据。
与此同时，第二路检查人员加快财务室的核查和医院原始经营资料的采集工作。在此过程中，检查人员注意到，医院的财务主管总是有意无意地“挡”在一个收纳箱前面，似乎不想检查人员关注它。检查人员没有放过这个细小的疑点，于是要求财务主管打开收纳箱，发现里面存放着几部没有电的手机。这些手机背面，均贴着写有医院固定资产编号的标签纸。面对检查人员疑惑的目光，财务主管解释称，这些手机是以前医院人员使用的工作手机，现在已经不用了，闲置在此处。
既然是闲置不用的通信设备，企业人员为何紧张？难道这些手机有什么玄机吗？
账户追踪，水落石出
细心的检查人员并没有轻易放弃这个线索，立即联系了技术人员到场辅助核查。技术人员使用取证软件，逐一对核查发现手机中的信息、数据进行恢复和采集。
核查人员仔细分析疑点手机中的数据信息，发现这几部手机均注册不同的第三方支付平台账号，并且这些账号均绑定固定的私人银行卡账户。同时，在手机的通信软件中，检查人员还发现大量医院财务人员与股东孙某、钱某等人关于其账户收取的诊疗费用“已结算”的沟通信息。
检查组决定对手机中获取的医院股东的银行账户往来情况实施调查，从中寻找证据。
功夫不负有心人。
在对该医院股东个人银行账户的资金流水进行全面梳理核查后，检查人员发现，在2019年—2022年期间，共有约1亿元资金，曾汇入医院股东孙某和钱某的个人银行卡账户。检查人员从向两人账户转款的个人汇款账户中，梳理出部分账户信息，对账户持有人进行重点核查。果然，这些账户持有人均为曾到M医院就诊的患者，其支付的款项均为诊治费用。
检查人员对检查期内汇入该医院股东私人账户的诊治费用进行统计梳理，并与该企业同期申报的收入数据进行比对，发现该企业申报收入与实际收入相差数千万元。
随后，检查人员约谈企业运营负责人朱某，面对检查人员出示的各项翔实证据资料，朱某承认利用股东孙某、钱某私人账户收取大量营业收入，并隐匿未申报少缴税款的违法事实。
经查，M医院在2019年—2022年期间，利用私人账户收取营业收入，采取虚假申报方式共隐匿收入6000余万元未依法申报纳税。针对企业的违法事实，南通市税务局第一稽查局依法将其行为定性为偷税，并作出补缴税款340万元、加收滞纳金，并处少缴税款0.5倍罚款的处理决定。目前，涉案税款已征缴入库，案件已执行完毕。
■税案评析
构建共治体系 拓展管理视野
作者：国家税务总局江苏省税务局稽查局局长 王莉
本案是一起营利性医疗机构逃避纳税的典型案例。涉案医院利用私人账户收取医疗费用，通过隐匿收入虚假申报方式逃避纳税。
检查人员结合举报信息，运用征管数据分析软件，比照同业医疗机构运营数据，对涉案医院经营信息实施针对性分析，锁定企业申报收入疑点。随后，检查人员通过实施周密的现场核查和细致的银行资金流调查等工作，最终取得涉案医院隐匿收入，虚假申报的违法证据，将案件顺利查结。
本案的查办，为税务机关加强营利性医疗机构税收监管，防范遏制此类涉税违法行为发生，提供了启示。
加大税收预警管理力度。税务机关应搭建税收风险模型，设立行业平均利润率、收入费用率、销售费用率、医疗人员人均收入等预警指标。在日常征管工作中，结合第三方涉税信息等，对营利性医疗机构的申报收入、费用支出结构和利润水平实施定向分析，如发现企业成本、收入指标异常，迅速采取征管措施予以应对。
加强企业收费渠道监管。本案中，涉案医院用股东私人账户关联“支付码”收取诊疗费用，隐匿营业收入逃避纳税。为此，税务机关在加强营利性医疗机构对公账户审核、备案等工作的同时，应通过加强巡查等方式，切实掌握企业“扫码”收费渠道情况，并要求医院向税务机关备案“扫码”收费的关联银行账号。同时，应与第三方支付平台建立支付信息交流机制，结合支付平台提供数据分析比对企业申报数据，以及时发现和查处隐匿收入逃避纳税违法行为。
强化部门协作，拓宽管理视野。为使第三方涉税信息切实在行业税收征管中发挥作用，税务机关应与社保、药监、金融、行业协会等部门加强协作，通过完善涉税数据采集交流机制，建立行业税收管理的协同共治体系，加大辖区营利型医疗机构行业盈利水平、成本费用状态、社保报销情况等信息数据的采集力度，以此扩展监管视野，增强医疗机构申报数据的辨伪分析能力，为强化行业税收监管创造条件。
